他所在的工厂,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工厂之一。而他的职业,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为人所知,他就是航天科技集团第四研究院7416厂固体火箭发动机药面整形工——徐立平。
“药面整形工”具体负责什么工作?这份工作和这位劳动者,又有着怎样不寻常的经历,我们一起走进大山深处,去看看徐立平的故事。
地处大山深处的这座工厂,被一道又一道的掩体隔绝,远离人烟。不仅因为产品的神秘,更是因为它的危险。由高效能火药制作的固体燃料火箭发动机,就出自这里。
徐立平每天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工作间的每一道门,挂好每一个风钩。对他来说,这里的每一道门,都是危险时刻的紧急出口。
航天四院7416厂固体火箭发动机药面整形工 徐立平:我们是直接接触火药进行操作的,所以说我们工作是无时无刻不在危险之中。
固体火箭发动机是航天火箭的心脏,发动机固体燃料的尺寸和精度,直接决定着火箭的飞行轨迹。每一枚发动机推进剂的燃烧表面,都必须按照要求精密修整,以达到设计的飞行精度。但是,这种高度敏感的火药很难用机械制造一次成型。火药雕刻师,就成了危险系数最高的职业之一。
雕刻时,每一刀都必须无比小心,整个过程中不能产生一丝的静电和火花。否则,就会剧燃甚至爆炸。
航天四院7416厂固体火箭发动机药面整形工 徐立平:一旦发生燃烧,会产生几千度的高温,人的逃生机会几乎是没有的。如果我们的刀具碰到壳体产生了火花,或者我们在操作过程中,因为静电的释放产生的火花都有可能把它引燃。可以说,我们的生命就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仅仅几克重的燃料就能剧烈燃烧,而徐立平近距离面对的,却是重达几十吨的庞然大物。他的一呼一吸,都必须做到与手和刀的节奏高度一致。
航天四院7416厂固体火箭发动机药面整形工 徐立平:一刀走下去,另外一刀过去得跟它一个衔接,就不能有刀痕。我们这个工作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不可逆的操作,全凭技师双手的经验感觉。0.5毫米,是这种固体火药表面精度允许的最大误差,徐立平用手触摸一次,就能准确测出需要切削部分的尺寸,精度误差不超过0.2毫米。
徐立平的同事:徐师傅(工作)的时候就是,行云流水、一刀一刀地,药面整下来一片一片就跟面条一样,特别薄特别均匀。
徐立平身边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在配合徐立平整形的过程中,他必须时刻称量残药的重量。由于火药不断地被切削下来,接触空气的面积在不断地增大,一旦达到一定数量,就极有可能发生爆炸。徐立平要求,每次切除500克火药后,必须装进预先准备的防静电袋里。
徐立平的助手 米志军:一直看老师傅怎样操作,这个操作看着挺简单的。然后自己真正开始操作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个好危险啊,真真切切地害怕。
34年来,徐立平将自己所有的经验,都融入在自己的操作细则当中,并且要求每一个人都严格地执行。而徐立平的这些经验,不仅仅来自自己34年的实际操作,还有一位同年进场的工友发生的事故。
航天四院7416厂固体火箭发动机药面整形工 徐立平:对我触动非常大,因为大家都不可能想象,那么小一产品怎么可能把人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所以后来我们在出了这个事情以后,我们对安全方面的要求就更加严格,绝对不能有一丝的疏忽。
好友的牺牲,让徐立平更加明确地认识到规范操作细则的必要。从那以后的每一个产品,徐立平都会亲自试验,确定火药的性能和燃烧速度。
航天四院7416厂固体火箭发动机药面整形工 徐立平:会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一个危险工作,对待这种危险工作的时候,我永远会把它当成第一次去干,第一次操作的那种心态去干,这样你才能保证不出问题。
抬望航天梦 俯刻匠人心
徐立平从19岁开始就走上了如同行走在悬崖之上的职业之路,三十多年与危险相生相伴。他当初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职业选择?在这个岗位上,他又经历了哪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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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立平的母亲是中国航天固体火箭发动机生产基地整形车间最早的员工。20世纪60年代,响应国家三线号召来到了这里的大山深处。1987年,受母亲的影响,19岁的徐立平从技校毕业后,毅然选择了这个危险的岗位。
徐立平的母亲 温书荣:那个发动机确实是很危险,对身体伤害太大。但是没办法呀,他干那个工作了,再危险也都要干,再危险的工作也都得有人干。
选择了这个岗位,就意味着选择与危险为伍。1989年,一台即将试车的国家重点型号发动机出现脱粘,必须人工将内部装填的火药挖出,再进行检测修复。当时年仅21岁的徐立平主动请缨,加入突击队。
空间狭窄、气味刺鼻,高大的徐立平只能半跪半蹲,用木铲和铜铲一点点抠挖火药。
航天四院7416厂固体火箭发动机药面整形工 徐立平:非常非常危险,因为人要钻到已经充满了火药的发动机的内部进行操作。一旦发生燃烧事故,人是根本没法逃。
在这样一个巨型“炸药桶”内,徐立平和同事历时两个多月,如蚂蚁啃骨头般挖出了300多公斤火药。任务完成后,他的双腿很长时间都无法正常行走。
徐立平的母亲 温书荣:我们老两口把他接回来以后,我看到还是挺揪心的。因为完全他自己都站不住。艰难,他真的很艰难,那会扶着东西,勉强把自己支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是扶着那个门框,一个门框一个门框这样去上厕所。
尽管深知雕刻火药的危险,但母亲仍然默默地支持他继续前行。年复一年俯身工作,加上火药的刺激性,使得徐立平的身体向一侧倾斜,双腿一粗一细,头发也越来越稀疏。
徐立平的妻子 梁远珍:有时候想就止不住地掉眼泪,我就想着他这一辈子那个痛。这个痛就无时无刻,相当于是伴随着他的一生。天气一变,他就腿疼,有时候腰都直不起来。
在这大山深处的车间里,徐立平从青春岁月干到了年近半百。一次次行走于生死边缘,为国铸“箭”,已将徐立平磨砺为我国固体推进剂整形技术的领军人物。
34年来,徐立平先后承担了多种战略战术导弹、载人航天、固体运载等国家和重大专项固体火箭发动机推进剂的整形任务,保持着合格率100%和安全事故为零的纪录。
航天四院7416厂固体火箭发动机药面整形工 徐立平:工作本身是枯燥的,但是每当见到一个新型的产品,用我们自己研制的各种刀具,把它能够雕刻出来,很漂亮的一个形面展示出来,我们自己心里还是比较有一种自豪感。如果我们把每个产品都当成艺术(品)操作的话,是不是就不枯燥了。
34年,日复一日磨刀、铲药、精雕、细刻,面前这暗淡无光的火药,在徐立平的手中逐渐被赋予了生机。
当发射指令一次次响起,一枚枚火箭平稳飞入苍穹,所有的付出和艰辛,都在这一刻化成辉煌夺目的尾焰,托举起中国航天的万钧重担。
干惊天动地事 做隐姓埋名人
在每个人的职业生涯中,可能多少都有过一些失误,或者错误。然而对于“火药雕刻师”来说,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失误所带来的风险也是无法承受的。可以想象一下,34年,零安全事故和100%的合格率,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成绩。
“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是一直以来外界对航天人的评价。而这样的评价,用在徐立平身上显得如此恰如其分。他是大山深处一位普通的劳动者,他是中国航天事业的一颗螺丝钉。而他靠着自己的执着专注、精益求精的精神,一步一步,从工人化身为工匠;一刀一刀,刻画了属于中国火箭的夺目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