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北京,频频迎来贵客。
上周,法国总统马克龙完成了他连任以来的首次访华。在回国的专机上,马克龙明确表态欧洲需要减少对美国,尤其是美元的依赖。
本周,巴西总统卢拉开启了他再次当选总统后的首次访华之旅,到访第一站便是位于上海的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总部,呼吁金砖国家使用本币进行结算。
事实上,近一段时间来,已经有多个国家推出不同举措,在国际贸易和投资中加强本币结算,减少使用美元,可以说,一场“去美元化”浪潮正在涌动,英国《金融时报》断言,一个多极的货币世界,可能会比想象的来得更快。
4月12日晚上,巴西总统卢拉率大型代表团抵达中国上海,开启访华之旅。
13日上午,卢拉到访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总部,并出席新开发银行行长、巴西前总统迪尔玛·罗塞夫就职典礼。
巴西总统 卢拉:创建金砖国家银行的梦想,是创建一个强大的发展工具,这个工具能够也一定会强大,从帮助国家,而不是从窒息国家的角度发放贷款
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是一家2015年由金砖五国——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共同发起的多边开发银行。该银行旨在成为全球性多边开发银行,向联合国所有成员国开放成员资格。2021年,新开发银行接纳孟加拉国、乌拉圭、阿联酋和埃及为新成员国。
当天,卢拉在推特上发了十几条推文,称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摆脱了传统制度强加给新兴经济体的条件束缚,对期待建立新世界的人来说意义重大。
中国商务部数据显示,2022年,中巴双边贸易额达1714.9亿美元,中国已连续14年成为巴西第一大贸易伙伴。
就在卢拉此次访华前,中国与巴西刚刚达成协议,不再使用美元作为中间货币,而是以本币进行贸易结算。3月31日,巴西中央银行宣布,人民币已经超越欧元成为该国第二大国际储备货币。这被外界视为世界开始“去美元化”的一个标志。
就在卢拉到访新开发银行当天,美国《新闻周刊》提出了一个问题:“这家位于中国的银行会终结美元的世界主导地位吗?”
4月11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结束为期3天的访华之行后,到访荷兰。其间,他再次强调“欧洲主权”的重要性。
法国总统 马克龙: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有能力自主选择我们的合作伙伴,塑造我们自己的命运,而不只是当一个见证世界剧烈演变的看客。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努力成为规则制定者,而不是规则的接受者。
马克龙强调,独立自主对欧洲非常重要。他警告说,欧洲的危险就在于陷入了与自己无关的危机,不能盲目追随美国的脚步。
3月28日,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和法国道达尔能源公司通过上海石油天然气交易中心平台,用人民币结算,完成了5.6万吨的进口天然气采购交易。
法国可以说是用实际行动打响了欧盟国家“去美元化”的第一枪。有评论甚至认为,马克龙的坚定表态,仿佛让外界看到了“戴高乐主义”的回归。
二战结束后,冷战很快拉开了帷幕,东西方之间的对抗在欧洲大陆愈演愈烈。当时的法国总统戴高乐坚决主张战略自主,要建立欧洲人自己主导的欧洲秩序。在他的领导下,法国先是退出北约军事委员会,赶走了美国驻军,后又成功引爆氢弹,成为世界上第五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
不仅如此,戴高乐还对美元霸权发起了挑战。
1944年,44个国家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布雷顿森林镇,参加联合国货币金融会议,商讨战后的世界贸易格局,美元最终取代英镑,成为新的世界货币。
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之下,各国货币与美元挂钩,而美元将以每盎司35美元的价格与黄金挂钩,不限任何条件,美元就是黄金,“美金”名副其实。
据统计,美元参与了全球88%的国际交易。是石油、咖啡和黄金等重要商品交易的首选货币。而且,美元还是最大的国际储备货币。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20年的数据,世界各国持有的外汇储备中,超过60%是美元。
不过,布雷顿森林体系自其诞生之日起,也一直受到质疑。
时任法国总统戴高乐就曾表示:“美国享受着美元所创造的超级特权和不流眼泪的赤字。它用一钱不值的废纸去掠夺其他民族的资源和工厂。”
美国经济学家特里芬也注意到了问题所在。早在20世纪60年代,他就在《黄金与美元危机》一书中指出,一方面,随着经济发展,国际社会对美元的需求会越来越多;另一方面,作为世界货币,需要美元保持币值稳定,这又要求国际上的美元流动性不能太多。这两个相互矛盾的方面被称为“特里芬难题”。
然而,当时的美国政府没有把特里芬指出的问题当回事。
时任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曾这样为美国大量印钞进行辩护:“世界黄金产量根本不足以支持全球货币体系,而用美元作为储备货币,这实际是为全球贸易提供至关重要的流动性。”
此言一出欧洲舆论哗然。因为他们明白,美国大量印钞,不过是在为自己支付巨额军费开支。那时美国正深陷越战泥淖,到1967年底,美国政府已在越南战场花掉了2000多亿美元。
由于不愿再为美国承担战争费用,从1965年起,戴高乐下令将法国的国家外汇储备,从美元换回黄金。
法国不断地从美国市场收购黄金,虽然在商业银行黄金的价格从35美元逐步升到70多美元,但法国仍然买回了3000吨黄金。
在法国的影响下,世界各国纷纷从美国搬黄金,到1970年,美国流失约8000多吨黄金,国库再也坚持不住了。
时任美国总统 尼克松:我已指示财政部长采取必要行动保护美元免受投机者的伤害,我已指示财政部部长康纳利,暂时停止美元兑换黄金或其他储备资产。
戴高乐发起的这场金融战争,让美国焦头烂额。以1971年的《史密森协定》为标志,美元对黄金贬值,同时美国拒绝向外国央行兑付黄金。1973年2月,美元进一步贬值,各主要货币在投机力量冲击下被迫实行浮动汇率制,布雷顿森林体系彻底崩溃。
而这一次,是俄罗斯打响了“去美元化”的第一枪。
去年2月,俄罗斯发起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后,美国就举起“经济大棒”,冻结了俄罗斯中央银行持有的6300亿美元外汇储备中的大约一半,并将俄罗斯几家主要银行剔除出SWIFT系统。
美国总统 拜登:我们正在实施强有力的经济制裁。我们切断了俄罗斯最大的银行与国际金融体系的联系,阻止俄罗斯中央银行捍卫俄罗斯卢布,从而使普京的6300亿美元战争基金变得一文不值。
但令拜登没想到的是,俄罗斯总统普京很快签署法令,要求不友好国家与俄罗斯的能源交易以卢布结算,购买俄罗斯的天然气必须要在俄罗斯银行先开立卢布账户,否则以毁约论处。
这样一来,西方的金融制裁就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作为对美国经济制裁的回击,俄罗斯启用早已着手开发的本土版金融信息传输系统(SPFS)来部分替代SWIFT的功能。
截至2022年6月,已有12个国家的70家金融机构接入SPFS系统。
凭借二战后建立起的霸权,美元从一种普通的支付、结算和投资载体,逐渐演变成了美国的政治讹诈和威胁工具。
为了抑制本国40年不遇的高通胀,今年以来,美联储已经连续四次加息。受此影响,美元指数连续创近20年来新高,多国货币对美元剧烈贬值。
由于大多数全球贸易以美元计价,美元升值不仅会增加众多国家的进口成本,同时会让需要用美元偿还债务、特别是外汇不足的经济体陷入困境。
今年1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警告称,全球利率急剧上升可能引发企业困境,并给许多经济体带来更广泛的问题。
该组织在追踪了73个高负债国家的经济走势后,评估称全球约有60%的国家正处于或正面临债务危机。
而美国《国际银行家》杂志则评论称,考虑到全球约四分之一的人口都受到美国金融制裁的直接影响,世界各地的“去美元化”势头或许不那么令人感到意外。
去年5月,日本央行发布报告称,日本的数字货币计划已进入第二次测试阶段。此外,日本财务省和金融厅联合几家大银行,计划主导建立类似SWIFT的国际结算体系。
11月,埃及央行表示,埃及镑将很快与美元脱钩,同时启动一系列货币政策改革,以便在外汇领域“去美元化”。
12月的中阿峰会上,中国与海合会国家达成协议,中国将进一步扩大从海湾地区国家进口石油、天然气的规模,同时使用人民币进行结算。
今年2月,伊拉克央行宣布放弃美元,允许以人民币直接结算对华贸易。
3月29日,沙特内阁批准了加入上海合作组织的决定。近期,中国进出口银行已经与沙特阿拉伯国家银行成功达成首笔人民币贷款合作。
3月30日,东盟十国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在印尼召开会议,首要议程就是讨论如何减少对美元、欧元、日元和英镑等主要货币的依赖,转而使用本地货币来进行贸易结算。
4月1日,印度外交部发表声明称,印度和马来西亚已同意用印度卢比进行贸易结算。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公布的报告显示,截至去年第四季度,美元在全球央行国际储备中所占份额已降至59%,创下26年以来的新低。
美国前总统 特朗普:我们的货币正在崩溃,很快将不再是世界标准,坦白说,这将是我们两百年以来最大的失败。
的确,随着美国越来越多地将美元作为谋求地缘政治利益和遏制其他国家崛起的工具,“美元信用”也在日益遭到反噬。
传统基金会经济学家 翁奇:80年来,我们一直都让美元充斥在世界各国,其他国家也一直持有这些美元,这事很棒,我们用美元换来很多有用的东西,比如烤面包机、汽车和铜矿。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这种优势不在了,所有这些美元都会涌入美国,这意味着我们将有太多的美元。
4月13日,国际信贷组合经理协会(IACPM)第一季度的调查显示,基金经理们对全球信贷恶化表示严重担忧,并认为到今年年底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很大。在受访者中,84%的人认为美国将在2023年底前出现衰退。
美国共和党参议员 卢比奥:他们(其他国家)正在建立一个完全独立于美国的二级经济体,五年以后,美国都不必再提制裁二字了,因为会有许多国家不使用美元结算,届时白宫将毫无制裁他们的能力。
卢比奥的快言快语,倒是袒露出美元霸权的真实面目。
美国福克斯新闻主持人 卡尔森:信不信由你,聪明的外国人开始抛售美元。为什么?因为美元不再是一种可靠的价值储存手段,而是变成了一种政治武器,可以随意用来对付任何持有者。
确实,“去美元化”浪潮背后的根本原因不是其他国家联手反美国、反美元,而是美国自己砸美元、砸信用的结果。
美国经济学家 杰弗里·萨克斯:整体来说我觉得,长远来看,世界经济不该再如此依靠美元,这一点长久以来都是这样的,美元不是一个稳定的国际货币。
1969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创设了一种补充性储备资产:特别提款权,简称SDR。SDR与黄金、外汇等其他储备资产一起构成国际储备。
2016年10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宣布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正式生效。2022年5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又将人民币在SDR中的权重由10.92%上调至12.28%。
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跨境人民币结算规模超过42万亿元,较2017年增长了3倍多。中国人民银行已经在29个国家和地区授权了31家人民币清算行,与40个国家和地区的央行或货币当局签署了双边货币互换协议,协议总额超过4万亿元。人民币国际化水平不断提升,顺应了多国摆脱对美元过度依赖的诉求。
美国前助理财政部长罗伯茨曾直言,二战后,美国霸权一直仰赖美元的全球储备货币地位,而美国近期的金融制裁证明美元已不再安全。美国经济学家卡尼也警告称,美元的主导地位正日渐衰弱,可能很快就会失去以前的“力量”。
未来,随着“去美元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以及“多极化”格局的深入发展,新兴经济体话语权将不断增强,这无疑将为世界经济格局变化带来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