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0日，细雨氤氲的南京新街口新华书店内，作家王振羽耗时二十年潜心创作的《风云神州袖手人：陈三立传》新书发布会在此举行，该书由团结出版社出版。南京学研究会会长卢海鸣、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苗怀明、作者王振羽，围绕这位“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的跌宕人生展开深度对谈。

二十年深耕，还原多维名士形象

“陈三立是参与者、见证者、记录者，更是清醒者。”谈及创作初衷，王振羽表示，早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年少的他在中原小镇跟随父亲读书时，便在近代诗选中初次接触到陈三立的诗作。彼时，书中对陈三立多有否定之语，称其“诘屈隐晦”，但《遣兴二首》中“江长海断风雷寂，阴识雄人草泽存”的诗句，却在他心中埋下了好奇的种子。多年后，王振羽在研究张之洞时，意外发现这位被遮蔽的文化巨擘与晚清诸多重大事件的深层关联，更被其在庚子之乱中的胆识所震撼，由此萌生了为其立传的念头。

为还原真实的陈三立，王振羽开启了长达二十年的追索。他踏遍江西、湖南、湖北、南京、上海等地，探访陈三立的故居与墓地，在荒草泥泞中搜集散落的史料；通读数百首陈三立诗作，从“灯火喧渔港，沧桑换独醒”的豪情到“合眼风涛移忱上，抚膺家国逼灯前”的沉郁，解读字里行间的家国情怀；梳理大量清末民初的日记、笔记与书信，爬罗剔抉中勾勒出传主的人际交往脉络。

在王振羽笔下，陈三立的形象立体丰满：他是晚清“维新四公子”之一，辅佐父亲陈宝箴在湖南推行新政，罗致人才、革新教育，成为戊戌变法的核心参与者；是同光体诗派的领袖人物，以独树一帜的艰涩奇崛诗风影响晚清诗坛，汪辟疆在《光宣诗坛点将录》中誉其为“天魁星及时雨宋江”；是心系民生的实业家，在李有棻意外溺亡的困境中，挺身而出主持修建128.35公里的南浔铁路，造福沿线百姓；更是铁骨铮铮的爱国者，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面对日军的威逼利诱，85岁的他严词拒绝，绝食五日忧愤而死，用生命践行了“中国人岂狗彘耶？岂贴耳俯首，任人宰割？”的誓言。

传记以“文学为体、史学为用”，通过六章内容勾勒出陈三立从光绪进士到绝食殉国的传奇一生。书中大量引用陈三立诗文原作与清末民初日记、笔记等史料，梳理其与郭嵩焘、张之洞、梁启超等名流的交往脉络，既还原了湖南新政、东南互保等重大历史事件的细节，也呈现了传主“犹怀中兴略，听角望湖亭”的家国情怀。

学者热议，解码传记文史价值

“这部传记填补了中国文化史的空白，可当《史记》来读。”卢海鸣表示，王振羽先后为龚自珍、吴梅村、陈三立三位历史人物作传，恰好跨越明末清初至清末民初的重大变革时期，而陈三立85年的人生更是一部浓缩的中国近代百年史。这部传记最鲜明的特点是以文学的生动笔法串联历史学的扎实资料，将陈三立的个人命运与家族荣誉、政治变革、文化转型融为一体。

卢海鸣特别分享了书中令他惊喜的发现：传记首次系统呈现了陈三立参与东南互保运动的细节，披露其提出“引滦南下”建议，主张迎接光绪帝与慈禧南下南京或武汉，试图借机推动政治革新的史实；解答了陈三立1923年离开南京移居杭州的谜团——因爱妻与长子相继离世，南京成为伤心之地；更通过陈三立诗文中两次提及“六朝松”的记载，将南京东南大学校内这一著名景观的命名历史追溯至清末。

作为长年开设明清文学课程的学者，苗怀明表示陈三立是课程中必讲的核心人物。在他看来，陈三立的诗歌是“学人之诗”，虽取法宋诗，喜欢用典、采用散文式表达，但骨子里传承了杜甫、陆游的家国情怀，“他的诗不是无病呻吟，而是用笔墨记载了一个时代的变迁，既是个人心灵史，也是一部中国近现代诗史”。苗怀明特别提到，传记中对陈三立与郑孝胥交往的描写令人印象深刻：二人曾是挚友，陈三立曾邀郑孝胥为自己的诗作写序，但若郑孝胥后来依附伪满洲国，陈三立便毅然撤掉其序言，彰显了文人的气节与操守。此外，书中还收录了现代曲学大师吴梅的回忆，提及自己“诗得于散原老人”，印证了陈三立在近代文坛的深远影响。

金陵情缘，诗魂永驻秦淮两岸

陈三立与南京的二十年渊源成为发布会热议的焦点。他在南京先后居住于内桥附近、中正街（今白下路）和头条巷，三处“散原精舍”见证了其诗歌创作的黄金时期。在这里，他与顾云、冯煦等本地文人及端方、李瑞清等外地名流泛舟青溪、秦淮，宴集唱和，让南京成为当时全国重要的诗歌中心。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泰戈尔访华时，曾专程欲拜见这位中国诗人。

除了文学成就，陈三立在南京的教育实践也留下了深刻印记。陈三立在中正街寓所创办的思益小学堂，成为近代南京第一所新式小学。他主张聘请外国教师，开设英语、数理化课程，废除八股文背诵与跪拜礼节，禁止体罚学生，彻底革新了传统学风。王振羽在创作期间，多次走访这三处旧居，在秦淮烟雨间倾听历史回响，捕捉传主对时光流逝、壮志未酬的叹息。

王振羽表示，陈三立的一生始终处于时代变革的漩涡中心，“尽管他在诗中写下‘凭栏一片风云气，来作神州袖手人’，但从未真正袖手旁观。”苗怀明认为，陈三立的诗歌创作与《红楼梦》的诗词一样，都是作者心灵的写照，解读陈三立的诗歌，不仅要关注其艺术风格，更要深入理解背后的创作心态与时代语境。卢海鸣表示，“陈三立上有父亲陈宝箴这样的维新名臣，下有儿子陈寅恪这样的史学大师，他的光芒常被家人掩盖”，《风云神州袖手人：陈三立传》的出版填补了文化史空白，让读者得以重新认识这位“被低估的文化巨擘”。

正如团结出版社社长梁光玉所言，这部传记是“人的史诗、史的深描、魂的守望”。他与王振羽相识近三十年，见证了作者从《龚自珍传》到《陈三立传》的深耕不辍。出版该系列传记，既是对文化传承的责任，也是希望通过个体命运的轨迹，展现晚清至民国的社会变革与精神传承，为当代读者提供历史借鉴。

王振羽在后记中写道：“但愿因我笨拙的钩沉，让他与他所经历的时代风雨沧桑能走进您的视野”，而这部浸润二十年心血的传记，正是对这份心愿最真挚的回应。本次活动由团结出版社副总编辑李可主持，王振羽与团结出版社总编辑张阳共同为新书揭幕。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陈曦 

（出版社供图）